律师的不归路

当深圳中级法院揪出一批法官的时候，我们就预感有律师要出事了。正如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身后会有一位伟大的女人，每一个腐败的法官身后，当然不会缺少律师的身影。果不其然，根据媒体的报道，已经有十几位律师因此案被传讯，其中有的律师被取保候审。

法官与律师的关系，在法律界一直是心照不宣的。尤其是在经济欠发达地区，当事人评价一个律师的能力，不是看他水平的高低，而是看他与法官的关系如何。很多当事人甚至在找律师的时候开门见山地问：“你和法院（法官）是不是熟悉？有没有门路？”如果一位律师得到了法官的推荐，或者种种迹象表明这位律师和法官的关系不一般，那么，无论他收费多么离谱，无论他形象多么糟糕，哪怕就是说话结巴，这样的律师在当事人面前也是“大律师”。这样的律师可以派头十足，前呼后拥，行有车，住有楼，食有肉。而这种生存状态，是多少刚刚起步的小律师梦寐以求的啊。

在律师界，尤其是在做诉讼业务的律师当中，律师分为“关系派”与“实力派”。当然，这两派也非泾渭分明，很多“实力派”的律师在受尽苦难之后也有所悔悟，渐渐向“关系派”靠近。本律师接触过一位老律师，公开宣称“我从来不看书学习的，我知道自己水平很差，但是我的案子就是多得做不完，因为我有人”。该律师还算有自知之明，每次开庭的时候他的发言总是又臭又长，罗罗嗦嗦，屡次被法官打断，被同行耻笑。但是，他每次都能胜诉！我如果是当事人的话，我也会请他做我的律师。

这是在中国做律师的无奈。关系就是生产力。但是天下没有免费的晚餐，“关系派”律师打通关系，也是需要付出形形色色的代价。有一次和一位朋友在茶楼喝茶说事，巧遇了一位号称当地“关系派律师”掌门人的律师，就见他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凑到比他儿子年纪还要小的检察官面前，点烟、倒水、讲荤笑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奉承，还诚恳地要这位检察官以后多多指教，全然不顾边上还有我这位律师界的晚辈在场目睹。我想，如果我不在边上，如果不是在茶楼这种公开场合，说不定还有更多肉麻上演。

所以，在黑幕的笼罩下，法官与律师之间更深层次的交易，也就可想而知了。

到底是律师自甘堕落，腐蚀了法官，还是法官运用手中的权力，逼良为娼？

其实腐败不仅仅是在司法界。尽管深圳中院法官办公室抄出的现金数额触目惊心，相比那些政府部门的高官来说，还是小巫见大巫。只不过，司法是最后一道防线，是水源，所以被揪出的法官更令人痛心，而腐蚀这些法官的律师们，也更招人痛恨。

为了防止律师腐蚀法官，有些地方设计了很多方案杜绝律师与法官的私下接触。比如很多地方新建的法院大楼有专门的律师通道，律师除了开庭之外，难得有其他的机会与办案法官接触。很多地方的法院都明确规定，法官不得给律师留手机号码和住宅电话。这些措施当然可以起到一定的效果，但是如此一来，只是苦了那些初来乍到的新律师，而早就与这些法官熟识的律师们便奇货可居，拥有了骄傲的资本。更何况，功夫不负有心人，连政治局会议的内容都无法保密，更何况要打听一位法官的电话和住址？

本律师不想为那些涉案的同行辩护。愿赌服输，作为一名法律工作者，对自己行为的法律后果比一般人更为清楚，既然选择了走这样的一条不归路，想必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在这样的案件中，律师充当的是行贿者或介绍贿赂的角色。谁愿意将自己口袋里面的钱拿出去给别人？谁愿意充当不光彩的介绍贿赂的中间人？我想这些涉案的律师们，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本律师曾经分析过律师可能面临的法律风险，一般来说律师最可能在以下几个罪名中翻船：伪证罪、偷税罪、行贿罪。伪证罪是法律对律师集体的迫害，无处可逃。偷税罪是为了个人的蝇头小利，死了活该。至于这个行贿罪，真的很无奈。把自己口袋里的钱拿出去，或者只是从中介绍贿赂，自己并未获得其他好处，也要承担法律责任，真是哑巴吃黄连啊。

《红楼梦》中说：贾府只有大门口的那对石狮子是干净的。那么，中国的司法机关，也许只有高悬的那块国徽是干净的了。法律共同体中收入最高社会地位却最低的律师，每天穿行在这些肮脏的地方，该何去何从？

易胜华律师 

2006-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