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钢盔的白衣战士

“白衣战士”一词，原本是用来褒扬医护人员，称赞他们救死扶伤，如同战士一般令人敬重的。类似的词汇还有“白衣天使”。医者父母心。患者是医生的衣食父母，而医生对于某些患者而言又是恩同再造，是医生给予了患者第二次的生命。在中国，医护人员和军人、教师一样，享受着很高的社会地位。SARS横行的时候，医护人员的地位甚至和洪灾、地震时候的军人一样，举国爱戴和崇敬。普通老百姓谈婚论嫁，听说对方的职业是医生或者护士，一般都会赞不绝口。

但是在深圳的一家医院，却出现了医生护士戴着钢盔上班的一幕，让“白衣战士”这个词汇一下子变得名副其实，生动形象起来。事情缘起于一起医患纠纷。12月2日，患者王士炯因车祸骨折到该院手术。术后，病人恢复良好。但19日，王士炯准备出院时突发症状，经抢救无效死亡。王士炯死后，医院与死者家属发生过一些争执。院方称，家属带多人到医院闹事，侮辱、殴打医护人员，甚至扬言要铲平医院。为此，院方为每一位医护人员发放了钢盔，让他们统一戴钢盔上班。新闻中有几幅颇滑稽的照片，医生护士们戴着钢盔会诊和查房，看上去还真像上火线的战士！

笔者担任数家医院的法律顾问，办理过多起医患纠纷案件，代理院方，有时候也代理患者，经常与医院的负责人和患者就医患纠纷进行沟通。新闻中医院让医护人员戴钢盔的做法显然有点做秀成分，当前的医患关系还没有达到势同水火，要决一死战的程度。但是这一行为也足以引起我们的重视：为什么“白衣天使”的地位一落千丈，医护人员与患者的关系紧张到需要如此防范戒备的地步？

医患纠纷包括医疗事故、医疗过错、医疗失败（无过错）等几种。医生不是神仙，也并非真正的“白衣天使”，他们也是普通人。医生也会有不懂的地方，也有犯错误的时候，在治疗疾病的过程中，不可能百分百的完美。以前，患者由于医疗知识水平的有限，迷信医生，当时的社会风气也非常淳朴，“刁民”很少，即使出现了医疗事故或者医疗过错，大多也是不了了之。笔者有一位表弟，今年30岁，2岁的时候在医院治病，医生开错了药，失去了听力，本身的疾病也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造成终身残疾。我的亲戚很快就原谅了医生的过错。要是放在现在，估计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

随着老百姓知识水平的提高和维权意识的增强，大家不再迷信，而是用怀疑的眼光重新审视医生的治疗过程。只要是治疗失败，只要是在医院里面出现的问题，医院和医生也便难辞其咎了。现在的患者权利意识都很强，一方面担心医生不好好治疗，暗地里塞红包给医生，另一方面又把医生当成了贼，时刻警惕。很多医生都感叹，现在医生已经变成了高风险职业，搞得不好就要赔钱、坐牢，做医生没有好大意思了。医生们在给患者治疗的过程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般都是采取保守治疗，敢“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医生几乎绝迹了吧。

笔者认为，之所以医患纠纷不断出现，越演越烈，以至于医生护士们需要戴着钢盔上班，关键可能在于与医疗行业配套的制度没有建立健全。一方面，医护人员没有对职业风险引起足够的重视，没有建立起严密的风险防范机制；而另一方面，患者一方对医疗知识似懂非懂，或者把医院当成唐僧肉，一旦治疗出现问题，不管三七二十一，唯医院是问，要求医院进行赔偿。而医院出于维护声誉和形象的考虑，尽管认为不是自身的过错，也给予患者一些赔偿以求息事宁人。医院的“绥靖”政策，以及政府有关部门出于“和谐社会”的考虑而给予医院施压，导致医患矛盾一触即发。

本来医患纠纷完全可以通过法律来解决。但是，我国医疗管理方面的法律是非常混乱和矛盾的。比如，同样的一起治疗失败，如果认定为医疗过错的话，可以比照人身损害来要求赔偿；但是如果认定为医疗事故，按照《医疗事故处理条例》取得的赔偿，远远低于被认定为医疗过错获得的赔偿金额。也就是说，患者通过严格的法律程序认定了该起治疗属于医疗事故的话，还不如不走法律程序，直接找医院麻烦。这样的话拿到的钱更多，花费的时间更短。这笔帐谁都会算，既然如此，法律又有何用？

医疗卫生行业其实和餐饮业、旅游业一样，都是社会的服务行业，医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服务者，通过医疗技术谋生。在国外，据说医生和律师是大多数人向往的两个最好的职业。既然是服务业，那么毫无疑问是以营利为目的的。但是，我们却一直对医疗机构的营利目的遮遮掩掩，欲说还休。突出了职业的崇高性，却忽略了它的现实性。其实，三百六十行，哪个职业不是崇高的呢？我们对一个职业赋予的道德责任越多，这个职业的压力就越大。对于医生来讲，“治病救人”只是工作的一个过程，而获得合理的报酬才是最终的目的。

    医生与律师是非常相似的两个职业，一个是治疗肉体的疾病，一个是治疗社会的疾病。只不过医生是一个古老的职业，有着几千年的历史，而律师还是一个新兴的职业，在中国不过短短几十年，在全世界也不过只有几百年。医生可以戴着钢盔上班来获得社会的关注，而律师被殴打、陷害，是钢盔也保护不了的啊！

易胜华律师

2006.1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