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强律师

吉林省药监局一纸罚文，将本是去年已立案调查的事件再次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目前，长生生物“百白破”疫苗事件正霸屏朋友圈。显然，公众对于此类事件“一罚了之”的处理极为不满。在了解了行政处罚内容后，基于职业敏感性，笔者意识到疫苗造假事件并非一般的行政违法行为。公众的愤慨绝非小题大做，涉案企业行为已大概率触犯刑律，可能面对的是最为严苛的刑事制裁。

《吉林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行政处罚决定书》中称，在国家药品专项抽验中，长春长生生产的“吸附无细胞百白破联合疫苗”(批号：201605014-01)，经中国食品药品检定研究院检验，检验结果“效价测定”项不符合规定。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品管理法》第四十九条第三款第六项“其他不符合药品标准规定的;”规定的情形，应按劣药论处。

概而言之，涉案疫苗在法律评价上应当“劣药”。我国《刑法》第一百四十二条规定，生产、销售劣药，对人体健康造成严重危害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值得注意的是，构成生产、销售劣药罪需要对人体健康造成严重危害。根据两高发布的《关于办理危害药品安全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规定，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属于“对人体健康造成严重危害”：造成造成轻伤或者重伤的；造成轻度残疾或者中度残疾的；造成器官组织损伤导致一般功能障碍或者严重功能障碍的；其他对人体健康造成严重危害的情形。

就公开信息看，涉案企业减少疫苗中有效成分，可能导致接种疫苗无效，但目前尚无因接种该疫苗致伤致残的报道，另一方面，因接种该疫苗无效，而无法产生有效保护，导致疾病现象还未出现。由于生产、销售劣药属于结果犯，法律已对其构成的危害结果做了明确规定，也就是说即便生产、销售劣药，但该劣药对人体没有造成现实、具体的危害，依法不应当构成生产、销售劣药罪。因此，笔者判断涉案企业很难构成生产、销售劣药罪。

那么，是否说涉案企业必定逃过一劫，逃脱刑法的打击范围呢？未必！法网恢恢，我国《刑法》第一百四十九条规定，生产、销售本届第一百四十一条至第一百四十八条所列产品，不构成各该条规定的犯罪，当时销售金额在五万元以上的，依照本节第一百四十条的规定定罪处罚。《刑法》第一百四十条规定的是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

我国《刑法》第三章第一节规定了数个生产、销售伪劣商品的罪名，包括了药品、食品、医用器材、化妆品等。本质上来说，不论药品还是化妆品都属于广义上的“产品”，触犯生产、销售劣药罪一般也都构成生产、销售产品罪。对于食品药品等关乎国计民生、百姓生命安全的特殊“产品”，刑法做了特殊规定。而在某些具体行为无法构成这些特定罪名时，《刑法》第一百四十九条做了兜底性规定。

所谓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是指生产、销售者在产品中参杂、参假，以假充真，以次充好或者以不合格产品冒充合格产品。具体到本次疫苗事件，涉案企业存在的问题是疫苗有效成分减少不符合标准，即是不合格产品，并不存在参杂参假的问题（如存在此类问题，可能构成生产、销售假药罪）。

根据相关法律和司法解释的规定，产品质量应当符合下列要求：

（一）不存在危及人身、财产安全的不合理的危险，有保障人体健康和人身、财产安全的国家标准、行业标准的，应当符合该标准；

（二）具备产品应当具备的使用性能，但是，对产品存在使用性能的瑕疵作出说明的除外；

（三）符合在产品或者其包装上注明采用的产品标准，符合以产品说明、实物样品等方式表明的质量状况。

吉林药监局的行政处罚显示，涉案疫苗不符合药品标准规定，并且没收的违法所得高达85万元，根据货值金额三倍罚款也达到了8258万元，这些涉案金额已经远远超出了司法解释对于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定罪的数量标准。

除了疫苗事件的刑法分析外，笔者还想谈谈，司法部门在此类案件中执法问题。一些地方政府部门、司法机关对当地明星企业、纳税大户往往格外“照顾”，不仅违法不究屡见不鲜，在“鸿茅药酒”案件中甚至沦为地方势力的打手。笔者最近了解的一则案例是，一上海白领举报河南企业污染，却被当地法院以“损害商业信誉罪”定罪处罚，经凭媒体报道披露的信息，即可判断这又是一起匪夷所思的案件。肆意打击和违法不究反映的都是同一个问题，全国各地适用基本相同的法律，每一起热点事件，都考验着大家对社会治理、法治建设的耐心。为了局部的、一时的利益，牺牲规则的普遍适用，得到是终将是一次次民意汹涌后亡羊补牢。本次事件最后如何妥善处置，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