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真实的案例，最后的结果也不算坏，张三走了缓刑。不过我还是有个不切实际的希望，希望假以时日，再不会有这样的张三，如果有，他们也能够被无罪释放。

盘查是我国警察为维护社会治安、预防和发现犯罪而普遍行使的一项职权，在打击犯罪、维护社会秩序方面作用不可或缺。出现在公共场所进行盘查的警察能够起到对犯罪分子的震慑效应，警察的当场盘查权在我国具有深厚的现实基础。但同时，在完善我国盘查制度中，严密盘查标准，加强对盘查的法律规制，根据盘查中的附带搜查的范围与强度设定不同的限制，维护公民的合法权益方面，还可以有所作为。

我：我最近复盘了一个小案子，挺有值得玩味的地方。

友：小案子有什么好玩味的？

我：往往越是小案子，越能反映刑事诉讼的本质。

友：那你说说刑事诉讼的本质是什么？

我：是明确公共权力与私人空间的界限。

友：所以当众强啪比在房间里强啪判的重？

我：不要开车！实体上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程序，唯有程序最能体现刑事诉讼的价值。我要复盘的这个案子就是程序上有值得玩味的地方。

友：案子都结束了，你现在玩味，是不是有点晚了？

我：做实务是有取舍的，把一个案子所有的问题都抛在法庭上既不现实，也无必要，更多的时候这样做反而会冲击你核心观点的力度。

友：说说这个案子？

我：案子本身非常简单，张三收了几十套银行卡，连U盾带绑定的手机卡全套，给别人走账套现。这些证据都很确凿，他本人也认罪，但这个案件的发案经过令人啼笑皆非。

友：怎么个经过？

我：张三开着车在高速服务区休息，之后被警察盘问并搜车，在车后备箱里发现了这几十套卡，然后就被带回局里了。

友：服务区里这么多人，这么多车，为什么只查他呢？

我：你还挺敏锐的，这正是问题所在，案卷中的发破案经过是这样记载的XX公安局XX大队民警在XX巡逻时，发现一辆轿车形迹可疑，遂对该车辆进行盘查。

友：说一个人鬼鬼祟祟我能理解，说一辆车形迹可疑，是根据什么判断的呢？

我：卷宗中没有体现这些信息，不过我跟张三本人交流过这个问题，他对发案经过的描述是这样的：当时他开车累了，正在高速服务区里休息，然后两个警察来敲他的车窗，查验了证件，并检查了车辆后备箱。

友：你没问问他警察为什么偏偏盯上他？

我：当然问了，不过他也说不上来，他说他认为有可能是他的车太脏了，又是外地牌照，所以引起了警察注意。

友：也就是说，他只是开了一辆长时间没洗的挂着外地牌照的车在服务区睡觉，然后成功吸引了警察的注意，警察对他进行了盘问，对车辆进行了检查，就这样导致了案发。

我：是的。

友：还真有点锅从天降的感觉。

我：整个盘查程序组织的倒是没问题，当场盘问、检查笔录，继续盘问笔录，继续盘问审批表，延长继续盘问时限审批表等等一应俱全。

友：问题不在于程序的组织，而在于程序的启动。

我：盘查是指公安机关在执行追捕逃犯、侦查案件、巡逻执勤、维护公共场所治安秩序、现场调查等职务活动中，对有违法犯罪嫌疑的人员进行仔细查问和检查的一项法定措施。《人民警察法》第九条规定，为维护社会治安秩序，公安机关的人民警察对有违法犯罪嫌疑的人员，经出示相应证件，可以当场盘问、检查。

友：“有违法犯罪嫌疑”是相当模糊的表述。

我：是的，对“有违法犯罪嫌疑”的定义，法律没有给出明确解释，也没有指导性意见，造成在实践中警察没有可参照的启动标准，警察在确定盘问对象时往往表现出很大的任意性。比如张三，运气就差了那么一点，被警察一眼相中了。

友：判断“有无违法犯罪嫌疑“，主要是建立在经验基础之上，但也绝非可以任意为之。

我：我们的法律传统更强调社会公共利益，倾向于赋予警察机关更大权力，但绝不意味着私人空间可以被公共权力无限压缩。

友：在没有依据逮捕嫌疑犯的情况下，警察滞留嫌疑犯的权力范围究竟有多大，是一个世界性难题。

我：如美国，警察盘查权的启动基于“合理怀疑”即可，即警察在公共场所发现的可疑情况如果达到“合理怀疑”的程度，警察就可以对相关人员进行盘查。

友：那什么又是“合理怀疑”呢？

我：对“合理怀疑”的解释通常包含两层意思：一是怀疑犯罪活动可能正在进行，或者正在准备实施中；二是怀疑被盘查人可能携带有武器，具有危险性。这就要求警察确定拦截对象时不能仅凭主观感觉，而且必须依据一定的客观事实产生对特定人涉嫌犯罪的怀疑。这样就限制了警察过分扩大拦截盘查范围。

友：你认为警察对张三的盘查合法吗？

我：不同的人对这个问题会有不同的回答，但是于我而言，我当然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因为我的车也很脏。我绝对无法容忍仅仅因为车脏，就被查身份证，就被盘问，就被翻后备箱。

所以我的回答是：我认为对张三的盘查非法，所取得证据应该作为非法证据排除，张三应该无罪释放。

当然我也知道在现在这是不可能的，不过我热忱地希望自己能看到这一天真切地到来。

友：我觉得大多数人不会同意你的观点，而且即便从你说的这个案例来看，警察的判断也是靠谱的。

我：总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待问题是一种冷漠，铁拳随时可能砸到我们每一个人头上。为预防和打击犯罪的社会公共利益，当然有必要允许警察对个人的权利进行轻微的侵害，但这种风险或者损失必须是可以接受的，必须符合比例原则。

如果警察看谁不顺眼就可以随意截停，如果警察可以凭自由裁量权而盘问，如果警察不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就可以对他进行搜查，那么我们就提前进入了《1984》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