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春天，通化石油建筑安装公司接受了客户王晓东委托的订做热水锅炉的业务，王晓东找到公司的经理刘明，说：“我和袁凤锦要开一个洗浴，想在你们公司加工制作一个2吨的低压热水锅炉。袁凤锦是我的老婆，这个洗浴主要由她经营。”

通化石油建筑安装公司收了王晓东5000元订金后便购买材料组织生产，很快就把锅炉制作好了。在加工锅炉过程中，袁凤锦多次到通化石油建筑安装公司的加工车间了解锅炉制作情况。刘明在接待袁凤锦时说：“袁老板，锅炉保证能按时做完，你们的加工费什么时候支付呢？你不给钱，我可不能交锅炉啊。”

袁凤锦说：“刘总，我虽然是个女子，但诚信不比男人差。加工费我保证支付。”

不久，锅炉做好了。王晓东来运锅炉的时候承诺：“锅炉属于生产设备，待运行安装调试正常后，一次性把加工费付清。”

刘明心想：这个锅炉是专门为袁凤锦的洗浴制作的，也干不了别的事情。再说，人家要求锅炉运行验收后再给钱也合情理。就让王晓东写了一张欠据，让王晓东运走了锅炉。

几天后，刘明接到一张请柬，内容是：“凤菊洗浴中心订于5月25日9时开业，敬请光临。”

刘明心想：我只是为王晓东和袁凤锦加工了锅炉，也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洗浴中心开业怎么还给我下请柬呢？这不是公开要礼吗？他又想：如果我不去，对方欠公司的6万元锅炉加工费要是不付，也不合适啊。想到这里，刘明包了一个500元的红包，按时参加了凤菊洗浴中心的开业庆典。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凤锦洗浴中心开得很火热，但锅炉钱却没有支付。刘明安排人去向袁凤锦要钱，袁凤锦每次都推脱说：“过几天就给”。

1999年的春天，刘明再次派人去要锅炉钱，袁凤锦说：“锅炉钱我早就给王晓东了，他给你们打的欠条，你们找他要钱。我和他没有关系。”

刘明一打听，这才发现袁凤锦离异多年，与王晓东并不是夫妻关系。王晓东声称自己是袁凤锦的丈夫委托加工锅炉时，袁凤锦并没有否认，他们两人当时确实像夫妻关系。

由于王晓东不见面，袁凤锦又主张钱已经给了王晓东，刘明没有办法，便找到律师事务所，委托我代理诉讼。

经过对案件的分析，我确认了几个法律关系：

王晓东是委托通化石油建筑安装公司加工锅炉的订做人，也是欠锅炉款的直接经手人和欠据的出具人，王晓东应该对所欠的锅炉加工款承担偿还责任，王晓东是第一被告。

袁凤锦是与王晓东之间是代理关系，王晓东受袁凤锦委托加工锅炉，虽然没有向通化石油建筑安装公司提供袁凤锦的委托书，但他代表袁凤锦与原告签订的加工制作锅炉协议是事实，袁凤锦是锅炉的实际订做人。袁凤锦在锅炉加工期间三次到原告处查看锅炉加工制作情况并催促加工制作进度，对王晓东自称是她的丈夫一事从来没有否认。袁凤锦查看锅炉生产情况时，对交锅炉加工费一事，有明确承诺。从这个事实来看，这是一个典型的表见代理法律关系。

表见代理是基于被代理人的过失或与无权代理人之间存在特殊关系，使相对人有理由相信无权代理人享有代理权而与之发生民事法律行为，代理行为的后果由被代理人承担的一种特殊的无权代理。表见代理的主要特点是由于被代理人的行为，造成了足以使善意第三人相信行为人有代理权的表象，而善意与行为人发生民事活动，由被代理人承担法律后果的代理行为。法律规定由被代理人承担表见代理行为的法律后果，有利于保护善意第三人的利益，维护交易安全。

《合同法》第49条规定：“行为人没有代理权、超越代理权或者代理权终止后以被代理人名义订立合同，相对人有理由相信行为人有代理权的，该代理行为有效。”《民法通则》第63条规定：“公民、法人可以通过代理人实施民事法律行为。代理人在代理权限内，以被代理人的名义实施民事法律行为，被代理人对代理人的代理行为，承担民事责任。”

这些都是对表见代理的规定，其目的在于维护代理制度的诚信基础，保护善意第三人的合法权益，建立正常的民事活动秩序。

王晓东委托通化石油建筑安装公司订做锅炉，从形式上看王晓东确实没有代理权，属于典型的无权代理。但他的代理行为却足以使第三人即通化石油建筑安装公司信赖。袁凤锦在查看锅炉生产进度时，口头上承诺保证支付锅炉加工费，并对王晓东称他们二人是夫妻关系没有否认。所以，袁凤锦以自己与王晓东不是夫妻关系为由拒绝支付锅炉加工款的理由不成立。

至于袁凤锦主张“自己已经将锅炉款给了王晓东，王晓东是否实际付款与自己无关。”的说法，缺少法律根据。袁凤锦是否将锅炉款给了王晓东，与原告向袁凤锦要求支付锅炉加工款没有因果关系。因为在加工锅炉期间，王晓东一直介绍袁凤锦与自己是夫妻关系，袁凤锦并没有否认。对加工的锅炉要交付给袁凤锦的洗浴中心使用，袁凤锦不仅确认，而且还邀请刘明参加洗浴中心的开业庆典。正因为原告知道锅炉是袁凤锦委托加工的，才允许王晓东打欠条后将锅炉运到袁凤锦处。

在袁凤锦的浴池开业时，原告不仅去人庆祝并送上贺礼，而且事后袁凤锦委托再加工一台小锅炉时，原告给予了相应的优惠和照顾。凤锦洗浴中心是袁凤锦个人投资开办的个体户企业，根据法律规定，个体户的民事法律行为由个人承担责任。个体户虽然有字号，但可以将个人作为民事诉讼主体起诉。

这些事实足以证明：原告有理由相信王晓东有代理权，王晓东与袁凤锦为了不付锅炉加工费，以虚假事实导致原告对其产生信任并同意欠付加工费。王晓东与袁凤锦二人对所欠原告的锅炉款应该承担连带还款责任。

表见代理的法律制度并不是所有法官都明了的，这个案子同样让法官感到糊涂。在东昌区法院审理时，我反复向法官介绍表见代理的法律知识，并极力说明此案应该按照表见代理的法律关系理顺案件，判决王晓东与袁凤锦连带偿还所欠的锅炉款。我以通俗的观点和语言向法官说明：二被告与原告之间已经形成了加工承揽合同关系，二被告应该对所欠原告的加工费予以偿还并按银行同期贷款利率支付利息损失。至于袁凤锦是否把所欠锅炉款给了王晓东，与本案不是同一法律关系，应由二被告另案诉讼解决。

一审法官对这个案件始终没有搞懂法律关系，判决驳回了原告的诉讼请求。通化石油建筑安装公司提起上诉后，我继续主张此案属于表见代理，并详细地解释了表见代理知识。中级法院的法官比基层法院法官素质明显高出不少，法院二审判判决王晓东与袁凤锦连带偿还所欠的锅炉款6万元，并从运走锅炉之日起按照中国人民银行公布的同期贷款利率支付利息。

这个案件之所以最后能够得到法院的支持，关键是律师在代理案件过程中不仅掌握了案件事实，理顺了案件的法律关系，对平时很少能够见到的表见代理法律关系从理论上到实践上都能够说明白，让法官听懂并能够接受。所以，律师对法律基础知识和法学理论的掌握是十分重要的。许多案件涉及的事实和具体的法律关系，并不是法律条文能够具体规定的，而是在法律条文中体现某种法学理论和法律的基础知识，律师需要在这方面多下点功夫，才能形成较强的代理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