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审查是律师的基本功之一，尤其对非诉律师而言，这可能是最高频次的工作。优秀的合同审查，能够帮助客户促成交易、最大程度地降低法律风险。对于刚入行的青年律师而言，常会遇到两大问题：第一，看不出合同的问题，拿到合同后改无可改；第二，对合同做了大量实质修改，以至于条款严苛，几乎无法达成交易。

那么，拿到一份合同应该如何处理？审查时要关注哪些要素？本文将分享一些方法论和小技巧，以供青年律师参考。

合同审查三步走

首先，拿到合同不要急于动手改，可以从看、问、想三步出发，对合同内容、合同背景、合同目标等进行一个全盘的了解。

1.看

拿看合同主要要“看”清楚以下几点：

第一， 看合同的类型。这是有名合同还是无名合同？很多年轻律师经常会遇到的一个问题是，当拿到一份有名合同，就习惯性根据合同名称先入为主地判断法律性质、确定需要审查的要素。但实践中，合同实际内容与合同名称不匹配的情况非常常见，因此必须结合具体合同内容进行确定。

第二，看合同的权利义务。这里的权利义务，并不只是看甲乙方的具体陈述和保证，更多地是要看这些内容本身是否合法合规。比如，我们常在合同中看到一些很概述的条款，如“甲方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具有签订合同的一切应该有的决议资质”。此时，我们应当去关注，该条款只是表象上的义务，需要我们根据合同涉及的具体经济活动，如 “支付款项”“发放贷款”等，来判断是否确实应有资质、且该资质应由哪一方负责获取。

第三，看合同的主体。当拿到一份合同时，我们有时候会问客户是否为合同的拟定方，这是为了辨别合同中的有些表述是否存在预设陷阱。比如一份三方合同中，如果客户为第三方担保方，那么作为律师，就有必要注意拟定方是否为合同相对方，他是否为了确保担保责任的实现而给我方预设了很多障碍，这些障碍就是律师要为当事人去排查和分析的。

除了看合同的拟定方，我们还应看合同的哪一方更为强势、更有话语权。一般而言，强势的一方可能更希望设置高额的违约金以保障合同履约，而相对弱势的一方则往往会更希望签成这份合同。因此审查合同前务必了解合同的背景、客户的地位以及目标，当合同相对方较为强势时，建议我们的修改幅度、口吻也要有所收敛和退让，把修改重点放在适当之处，尽可能将客户方的权利加大。

2.问

对很多新人律师和实习生而言，更多时候是接到主管律师或带教律师的合同审查任务，而不会直接与客户对接。主管律师在交办任务时，可能不会对合同背景和审查要求做全面、细致的介绍，此时，学会“问”就非常重要。

比如在某份投资协议中，客户为被投公司原先的实控人，现想要引进新的投资人，此时客户的持股比例必将产生变化。对于这些变化，律师需要为客户识别出风险，如客户的实际控制权是否会被影响，并据此详询客户的想法与补救措施。需要注意的是，不管是问带教律师还是问客户，均要做好一次性问清楚的准备。

3.想

在正式审合同时，我们可能会发现有一些细节跟问的信息还是有出入，或者又有一些细节需要再进行一些推演与论证，能够全面掌握合同背后的交易流程、周全地考虑到合同应具备的要素非常重要。此时，便进入思考的环节。

首先，要想好合同要素。很多新人律师在审查合同时，常习惯于就条款改条款。但我们更建议大家在实践中学习、积累各类合同的必备要素，比如股权转让协议的N个要素、借款合同的N项要素等等，记在心中。在拿到合同判断好合同类型后，先独立思考，在脑海中回顾此类型合同应当具备哪些要素，避免被现有的合同文本内容带跑。

其次，要想好交易流程。这是审查合同中的一个升阶技能，是律师商业思维的体现。对新人而言，目前接触的合同，大都为简单的借款、租赁、居间合同等，这样的合同基于比较成熟的交易模式，通常不会有什么交易流程问题。但是，到后期需要我们处理比较复杂的合同时，可能会遇到比较新的交易模式、商业模型，此时一定要对交易流程进行梳理，画出流程图，明确每一环的主体与资金流向。因为在与客户沟通的时候，我们很难意识到它的交易环节有没有什么问题，是否漏了哪一环，只有通过流程图一步步进行推演，才能保证合同覆盖整个交易流程，不会破坏客户的交易合规性，最大限度为客户规避风险。

合同审查要素

接下来将于读者分享合同审查中需要重点关注的要素及审查技巧。

1.合同主体

这里即指合同双方的实际订立主体，需要我们结合合同的性质来看。比如，如果合同主体之一是国有企业，我们应对国有企业的相关法规进行梳理；如果担保函是一个上市公司出具的，我们也要确认是否与非上市公司的要求有所区别。

此外，还需要调研合同相对方是什么样的公司或者个人，是否符合资质、是否具有履约能力。这里可以通过企查查、天眼查等工具快速调研了解，实务中，我们会发现相对方并不总是“靠谱”的，比如相对方已被列入公司失信被执行人、相对方有较多未决诉讼、甚至还有企业主体根本未做设立登记的情况，这些都需要提请客户注意风险。

在遇到一些特定合同主体时，如特许经营中的品牌方、建筑施工企业、医疗企业、教育企业时，还需要特别注意资质问题，避免后续产生合同效力争议。

2.对价

这里要明确在合同中我方是付款方还是收款方。如果是付款方，我们需要关注成果的交付、是否设置分期付款、先开票还是先付款、验收时间及要求、质量不合格如何赔偿损失、哪些情况下可中止付款或返还已支付款项等信息；如果是收款方，则需要关注款项未及时收到时如何处理、未及时验收是否视为已验收、如果是承揽施工合同，我方是否有流质条款等信息、是否要设置保证金，什么情况下可以按照什么顺序进行抵扣等信息。

3.违约责任

违约责任是一份合同里最高频使用的条款，在审查时，核心应是使该条款具有实操性，明确违约情形与我方的救济手段，在后续诉讼中，这些也往往是争议焦点。需要注意的是，违约条款应与前方设立的权利义务相呼应，比如对应前面设定的合同履行的时间节点，违约责任可以写明如未按期完成需要负什么样违约责任。

在违约金方面，建议不要设置地过高，违约金如果过高，一方面不利于交易达成，另一方面有可能在实际审判时被调低。我们可以根据可能产生的实际损失来约定，损失里面，有些人认为交通费、差旅费、住宿费、诉讼费、保全费、律师费、公告费等一切费用可以不写明承担方，但在审判实务中，不写很有可能不被支持。以律师费为例，在合同违约纠纷中，如果未在合同里明确约定，法院是不会支持的。此外，损失还要注意预期可得利益的明确约定。

4.合同生效

这是大家比较容易忽略的一点，合同什么时候生效？到底是签字生效还是盖章生效还是两者都要？建议在合同中予以明确。实务中，我们会遇到客户要做的某个交易模式有一定法律风险，合同有可能会被认定为无效的情况，此时律师应当提前做好充分的风险提示和处置预案。

5.管辖

管辖其实是双方的合同审查律师都会关注到的点，因为大家都想把管辖地设置在自己一方所在地。如果遇到管辖地无法达成一致的情况，如何修改？此时首先可以考虑折中，如选择合同签订地作为管辖地；而对于经验丰富的律师而言，我们可以通过判断这个案子是我方提起诉讼的可能性大，还是对方诉讼的可能性大来设置。如果是我方是收钱方，将更可能提起诉讼，此时我们可以约定在原告所在地人民法院管辖。总之，可以根据实际情况灵活选择，找到解决问题的“第三选择”。

管辖里面大家还要关注仲裁和法院的选择。这里建议大家慎用仲裁，在提起仲裁时，我们需要写明仲裁依据，如果合同有多方主体、产生多份合同、且所约定均为不同管辖时，会不利于高效解决争议。比如最常见的情况——无法将所有当事人拉进同一个仲裁案里。因此，在修改管辖条款时，要特别注意是否与之前的合同有管辖不一致的情况，如果有，考虑如何将它们理顺。

写在最后：

总之，律师要明确审查合同的最终目的是促成客户交易。所以在审查合同时，应当把握“大方面”和“小细节”。大方向即促进交易达成，保障客户核心权利的实现，比如引入公司投资人的大方向是控制权，协议条款均要为保证控制权服务；小细节则是管辖地如何设置、担保合同是否要让配偶签字一类，让纠纷发生之时，减少客户的诉讼应对障碍。

最后，除了合同审查的方法与内容，还要建议大家留意服务客户的细节。比如在审查时原则上要用修订模式，如果修订内容较多，应给客户发送修订版与清洁版两个版本，便于查阅，同时，也要制作修订清单，注明修改重点与具体内容；此外，如果修订幅度较大，除了修订，还要做详细的批注，当然，批注数量较多时，我们也建议及时与客户进行电话沟通，帮助客户理解修订内容，以减轻客户届时的阅读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