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同行交流辩护工作时，不少人都会强调辩护词的重要性，甚至称辩护词是辩护工作的结晶和灵魂。有些律师会在朋友圈发辩护词分享，我自己偶尔也会发一二篇，各级律协也经常会有优秀辩护词评选工作。辩护词在刑事辩护工作中是必不可少的，但是辩护效果的好坏与辩护词不能混为一谈。

六年前，在我踏入律师行业之初，也常苦于如何写好辩护词。每当看到那种逻辑清晰，篇幅较长的辩护词都想向作者学习。为了学习写辩护词，我曾经把好几位业内大咖几十页的辩护词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貌似是掌握了写辩护词的方法，过程也可谓是煞费苦心。从那以后，我会精心打磨每一个案件的辩护词，期望高质量的辩护词会带来高质量的辩护效果。在这六七年的刑辩生涯中，我精心办理每一个刑事案件，整体的辩护效果还是不错的。有一段时间，我甚至以为是自己写的辩护词不错，才有了不错的辩护效果。有些辩护效果不明显的案子，我也都将问题归结为辩护词的好坏。

然而，随着经手案件数量和规模的扩大，我对辩护词和辩护工作的认识和理解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有些案件，我自认为做了大量的工作，也精心打磨了辩护词，但并没有取得如意的辩护效果，比如上海浦东的某涉期货类诈骗案。而有些案件，辩护词似乎只是一个形式。

感受最深的是最近做的一个强奸案件，案子做了认罪认罚，量刑建议判三缓四，走的是简易程序。开庭半小时后，案件审理基本结束，法官宣布休庭十分钟。休庭期间，

书记员说：张律师，请提交下你的书面辩护词。

我说：这次开庭我没有准备书面辩护词。

书记员说：一会要宣判，你需要提交辩护词。

我说：那我现在写，马上提交。

一旁的公诉人问我：张律师，你是不是不太做刑事案件啊？你好像对认罪认罚简易程序不熟悉啊！

我说：*检察官，我是专门做刑事案件的，但是认罪认罚走简易程序的案件，我这是第一次。

休庭十分钟之内，我把书面辩护词写好，一页纸很简单，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太多可以写的。因为审查起诉阶段认罪认罚具结，公诉人已经把我提的自首、赔偿取得谅解等意见写入量刑意见中，其实就没有什么新的重要辩护意见了。（为了不给年轻律师带来错误认识，补充一下：开庭前，我们一般都预先精心准备好辩护词，开完庭再作调整提交。上述强奸案，因从减轻主要情节已经在量刑意见中体现，故开庭前没有预先准备辩护词。）

恢复庭审后，审判长当庭进行了宣判，判三缓四。这个结果各方都是满意的，无论是辩护词还是开庭审理，几乎都是走一个程序。

刑事辩护，其实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它包括会见、阅卷、庭审、沟通等主要事项。会见、阅卷、沟通等重要环节均是动态的过程，不太容易形成可分享的产品载体，只有庭审中的辩护词可以沉淀下来产品，且具有分享借鉴价值。所以，很多律师做了成功案件，就会把辩护词拿出来分享，甚至通过辩护词来反映其辩护的专业性。很多涉刑辩不深的律师，就会觉得辩护词特别重要，能代表刑辩的专业性。当然，优秀的辩护词是对会见、阅卷和庭审情况的综合反馈和沉淀，其重要性和专业性不言而喻。但是，对于一些刚走上刑辩道路的同行及年轻律师而言，如果片面强调辩护词的学习，如同一叶障目，不利于辩护道路和事业的发展。

个人认为，会见、阅卷、沟通和辩护词形成是一个相辅相成的辩护过程，不具有可分性。就像刑事定罪的四要件一样，是一个有机整体，没有轻重之分，要件之间缺一不可，共同反映犯罪行为的本质。司法实践中，很多案件的实质辩护往往不在审判阶段，而是提前到侦查、审查起诉阶段，比如侦查终止、撤案或者不起诉等案件。也就是说，辩护词还没有形成，辩护工作就已经结束了。当然了，在侦查、审查起诉阶段的辩护，也少不了类似辩护词的法律意见，但这样的书面意见仍然是对会见、阅卷的综合反映，也必须与同办案人员沟通结合在一起，最终才能产生较好的辩护效果。据悉，国内认罪认罚率已经高达90%，多数简单的认罪认罚案件的辩护核心，在于认罪认罚的沟通过程，辩护词在这样的案件中能起到的可能只是程序”作用。

辩护词在辩护工作中的分量，其实是没有办法单独量化的。它始终是与会见、阅卷、沟通等工作交织在一起，综合形成辩护力量、促成辩护效果的。书面辩护词，只是对辩护人庭审思路的反映。提交书面辩护词，只是为了方便法官回忆庭审情况，强化庭审辩护观点，其可能并不像很多人所强调的举足轻重的作用。只要辩点清楚，逻辑正确，可能书面辩护词写得没那么好，也会取得良好的辩护效果。